簡單‧享受生活

106.12.20

    你可以給予他們的是你的愛，卻不是你的想法，因為他們自己有自己的思想。——論孩子，紀伯倫

    晨光熹微，空氣瀰漫著一股凜冽的寒冷，惴惴不安步入孩子房，打開衣櫥翻箱倒篋，試圖找出最保暖的衣物，又是大衣又是背心，五六件厚厚地摟在懷裡，深怕耽擱了三個孩子的上學，三步併二步匆促跑下樓。兒子見狀不由分說逕自在制服外套裡加了件小背心，長腿妹則在討價還價後，彼此達成協議，薄外套加背心；惟獨大眼妹噘著嘴，拗執的與我僵持著，「我很熱，我不要穿外套。」 「孩子，現在外面溫度只有九度，屋子裡暖和，你當然不覺得冷，待會出門，你就會覺得冷了。」 「快把背心穿上。」 「我不要！」 「中午都會出大太陽，天氣就變得很熱，我又要脫衣服很麻煩，我不要穿。」 「不行，你一定要穿，要不然會感冒。」豈知小妮子火氣一上來，悻悻然地反駁：「好呀，我穿，等一下，我到教室就全部脫下來，反正，妳也看不到。」 「是我感冒，又不是你感冒，為什麼你偏要管我，哼！」

    聽到這樣任性的話語，我不禁啞然，我不是想用親職的權威來約束你，而是擔心你的身體。

    流理台上一片杯盤狼藉，水龍頭嘩啦嘩啦流瀉，眼角餘光流動間瞥見被女兒們散放在地板的餐袋，高聲喊著：「小女孩們，將餐盒拿過來給我洗。」長腿妹聞聲，隨即從黑熊袋子裡拿出餐盒送進洗碗槽裡，大眼妹還老神在在地坐著看漫畫書，我輕聲提醒一次，大眼妹依然紋風不動；第二次，她的眉頭微微蹙起了片刻，沒好氣地回我：「我不想理你。」第三次，我語帶堅定地說：「如果再不拿來，餐盒就要自己洗……」大眼妹起身拎起餐袋，默不作聲地將餐盒鏘一聲扔進洗碗槽，眼神交會之際，我看到她眼中閃過一絲憎惡，空氣似乎瞬間凝結。

    突如其來的情緒風暴，讓我不禁啞然：「她今天怎麼回事，怎麼像吃了炸彈一樣，這麼生氣啊？」

    得空在家小憩，寂坐時，靜默細細揉合紛亂的思緒，心，自然沉靜，大眼妹倏忽來去的情緒起伏翩然浮現眼前。這陣子，不論我們說什麼，大眼妹總是以鼻音「哼~」或是反諷的話語「我偏不要，怎麼樣……」來回應，彷若遭受攻擊的刺蝟全身尖刺怒張，捲成球狀，一副拒人千里之外，不容得任何人近身接觸。令人困惑不解的是大眼妺一向懂事體貼善解人意，曾幾何時竟變得如此蠻橫任性，我沉吟思索，恍然間，一個念頭閃過腦際，驚呼「大眼妹今年十一歲了，這不是進入青春期的年紀嗎。」

    踱步至書櫃，取下一本書《小男生身體的秘密》，翻開扉頁，一段文字緩緩映入眼簾：

   「青春期時，生理、心理及思想會一下子突然成長，讓人很容易陷入恐懼和苦惱之中。」

    難怪大眼妹這段時間柔順的個性像晚秋般變幻莫測，有時會突如其來的哭泣，有時會勃然大怒，令人難以捉摸。

   思緒幽幽飄向悠遠塵封的記憶，曾經我也有過這般不知所何來的躁動不安，我是怎麼度過的，早己遺忘了，惟一感受到的是親子間劍跋弩張的緊繃關係。為尋求一帖良方，在網路、書海間尋尋覓覓。

   臨床心理師陳品皓先生在其著作《我想陪你長大》寫下這一段饒富哲思的話：

    孩子(指青少年)自始自終都是在做一件事：「試著透過違反規則，來接觸規則的邊緣；試著從碰撞當中嚐到獨立的滋味，試圖在被理解的過程中理解自己。」

    原來頂撞並非故意，這是大眼妹學習成長過程的一個轉折點，大眼妹正透過種種悍衞自己想法來探索認識自己並且了解社會運行規則。縱然如此，身為父母的我們該如何化結親子間牽連不斷的衝突，幫助他們度過連自己都難以捉摸的情緒迷霧呢？關於這一點，陳品皓先生提出建議：「最理想的方法就是，接受獨立是必然，但努力在情感上維持著好品質的聯繫。」於是，我接受了大眼妹的無理取鬧，不再那麼認真的看待她的一言一行；當腳步往後退一步之際，視野開闊了，出奇不意地有了驚奇的發現。在執拗的沉默裡，我瞥見清秀的臉龐掛著兩圈深邃如貓熊眼般的黑眼圈，「我好累哦，今天一直在訂正作業，連午休都沒有時間睡。」；在氣極敗壞的抗議聲中隱隱然嗅到一絲搖晃不安的氣息，「功課好多喔，我實在不想寫，可是沒寫，又會被老師罵。」

   原來孩子不是叛逆，她只是不懂得如何去面對去解決人生給予的課題，只能幽幽的埋怨，用憤怒來發洩她的不滿；而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幫她，因為我也走在學習的路上，學習如何做父母，我們倆並肩而行。於是，我學著去聆聽，聆聽她和閨蜜間善感的甜蜜與哀愁，聆聽她內心深處對現實的不滿、不解與不安；學著去感受她的需要、安靜的陪伴，在她疲累時，為她準備一份熱騰騰的餐點溫暖飢腸轆轆的胃，在她深陷作業的迷宮找不到出路時，坐在一旁化身軍師，為她指點迷津。

  如今當情緒的怪獸來襲時，大眼妹依舊會情不自禁的大發雷霆，我們依舊會為了該怎麼做而吵架，但有了聆聽和陪伴這兩帖愛的交流，她知道媽媽是愛她的；而我也明瞭這是青春年少必經的歷程，我會陪伴著她，走過這段驚濤駭浪的青春，因為她永遠是我女兒，我知，她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