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享受生活

109.03.31(二)

    親愛的，我昨晚做了一個夢，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我看見一位年約六十多歲的男子坐在家裡的客廳，正滔滔不絕的說個不停，接著，他從包包裡拿出一瓶湛藍色的水，以炫耀的動作輕輕晃動。

「不要小看這瓶水，這叫信號水，可以喚醒體內好細胞，透過信號的傳遞進行氧化還原作用，清除壞細胞，活化免疫系統，減少發炎……」

他不斷地向我們吹噓這瓶水的神奇效用，甚至還帶我們實地走訪使用者，聽取他們的使用心得。

「你們太幸運了，今天公司正好在特價，原價四萬元的信號水(12瓶)，折價後，只要二萬元。」男子舌燦蓮花地遊說。

天啊，我情不自禁在心底吶喊著，一瓶六百C.C.成份標示不清的水，竟然要這麼貴，這根本就是在坑人嘛!眼角波光流動間瞥見你聽得陶然入神，點頭如搗蒜，老公公更是躍躍欲試，冀望能減緩癌症帶來的病痛。

老公公在男子的鼓吹中，拿起一只專用的特定杯，喝下那杯神水，乾癟憔悴的臉龐漾起一抹滿足的笑容，深邃的雙眸散發出一絲欣慰的神色。

一陣輕微的震動透過神經系統傳遞到大腦，倏然驚醒，是左手腕的小米手環，瞄一眼錶盤，顯示五點鐘。我該起床叫醒女兒們趕寫昨夜未完成的家庭作業了。

拾級而下，我放縱思緒在無邊無際的幽暗裡奔馳，沮喪、無助、委屈、恐懼……這些被我刻意拋在腦後的情緒席捲而至。二年多來，你未曾間斷過上網查詢醫療資訊，了解老公公的病況發展，不過，也在網路上發現許多宣稱可以治療癌症的另類療法。為了治療老公公，你早已不知投入了多少心力與金錢，至於療效就不得而知了。

老天爺似乎沒有看到你的孝心，癌細胞一再復發（四次），就連工作也忍不住跑來湊熱鬧。

那天清晨二點，我翻身，見床的另一側空蕩蕩，捺按住蠢蠢欲動的瞌睡蟲，狐疑地起身察看，房門一開，對面書房亮燦燦的燈光隨即映入眼簾，心不自覺揪一下，油然而生的擔憂，讓我忍不住心中的慍怒，大聲地喊著，「都幾點了，還不睡覺。」

「我在忙，等一下就睡了」聽你的語氣就知道是在敷衍我。

「等一下是什麼時候？」我追問著

「我正在寫一份報告，快好了，他媽的，居然對我封鎖消息，這件事我非得跟總裁說不可。」

爾虞我詐本是職場的生存常態，工作二十年的你深諳此道，也戰戰兢兢地應付著。如果老公公年初沒有住院，病情沒有惡化，如果你沒有心急如焚，沒有忽略旁人的善意暗示，或許你和同事之間都還能相安無事。老公公病情的起伏牽動著你的神經，長期下來，緊繃的壓力讓你無暇觀照自己的情緒，竟以為可以承擔一切。

「爸爸需要我」你常將這句話掛在嘴邊。身為老大的你似乎一直在追求給予老公公最好照顧的存在感，殊不知，這份長子情結不知不覺地將你推向人生幽谷深處，成為綑綁你的枷鎖。為了老公公，你捨棄了難得的升遷的機會；為了照顧老公公，你累到自己也掛病號，躺在病床上打點滴。你不愛自己，可是，你曾想過愛你的我和孩子們嗎？你帶著我們搭上一列火車，火車駛進名為「老病」的山洞，長路漫漫，車身搖搖晃晃，望不見出口在何方。

親愛的，我昨晚做了一個夢，可以告訴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