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享受生活

 2018/02/06

    每一次帶三個小孩外出浩浩蕩蕩的行列，總會引來路人的注目禮，總會引來議論紛紛，臆測著「為什麼她會生這麼多小孩？」路人猜：「為了生兒子」我回答：「老大就是男生。」路人問：「那為什麼要生三個，現代的夫妻都選擇生一個小孩或二個？」我回說：「不小心的。」路人恍然不悟：「喔……」然後心滿意足的轉身離去。

   我都是這樣回覆每一個疑惑的人，從來不覺得這個說法有任何的問題，因為每個聽到人都是微笑頷首的。

   這個說辭有錯嗎？沒有，我從沒懷疑過，直到有一天……

    那一年，長腿妹約四歲，冷冽的冬天，小兒科擠滿看診的人潮，一位媽媽帶著小女孩坐在我們的後頭，等待是漫長，隱隱然飄散一股煩躁且無聊的氛圍，前後座的孩子在時間滴滴答答的醞釀裡，從生疏慢慢地看對眼，然後這邊的小孩睜大圓亮的雙腿，探頭過來：「這是什麼？」那邊的小孩高舉手中的玩具炫耀了一下，露出靦腆的友善笑容，瞬間化解了尷尬，兩邊的孩子就自然而然地玩在一塊，互不相識的媽媽原本彷如人生道路的二條平行線，因著孩子的牽線意外地有了交集。

   言談間得知這位媽媽是在高職任教的老師，她望著三個㓉蹦亂跳的小孩，嘆了口氣，若有所思地說：「你真好，生了三個小孩，那像我生了一個以後，就再也生不出來了。」她語氣流露欣羨的口吻，我面有難色的笑了笑，安慰著她：「三個小孩照顧起來是很累人的，我原本只打算生二個，那裡知道又不小心懷了一個……」我自顧自的淘淘不絕說了起來。驀地，有人輕輕碰了我的手臂，阻止我繼續說不去，「你千萬不能這麼說。」「什麼？」我一時會意不過來，詫異地睜大雙眸，「我曾經輔導過一位女學生」這位老師娓娓述說自己的經驗。

    女孩是家中的么女，成長過程裡，女孩的媽媽常以「多生的」、「添秤頭」(臺語)來回應旁人的關心，從來沒想過，隨口說出來的一句話，可能會對孩子的心靈產生多麼重大的影響。「她一直覺得媽媽不愛她」「她覺得自己是多餘的」「她一直很恨她媽媽，既然不喜歡她，為什麼還要生下她？」「我一直想要化解她心裡頭的怨懟，但是這個創傷實在太深了。」

   女孩的媽媽其實是個疼愛女兒的母親，她也困惑著，為什麼女兒總愛對她怒目相向，不願親近她？

   「記住千萬別再對別人說，她是意料之外等等話語」「她現在年紀小，還不懂，等她大了，一定會憎惡妳這麼說的」此刻，診間傳來護理師的呼喚，老師匆促的牽起女兒的手，往看診室走，「記住，千萬不要忘了喔……」老師的叮嚀話語輕柔地傳遞我耳中，像一條柔軟絲帶，悄悄地牽繫一顆心，憂慮而不安。

    往後，當有人問起，我都回說：「她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揣想著禮物代表著一份突如其來的驚喜，而每個孩子不都是上天賦予獨一無二的禮物嗎，這樣的說法應該不會有差錯吧！

   韶華遞嬗，歲月悄然從指尖劃過，長腿妹已從純真無邪的女孩逐漸邁入心思敏感的小少女。

   幾天前，茶餘飯後與長腿妹東一句西一句嘰嘰喳喳的閒聊，長腿妹彷彿想起什麼似的，倏地，沉下臉，噘著嘴，嘟嚷了起來：「媽媽，你為什麼都跟別人講，我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因為你是上天送給我們的禮物呀！」「騙人，明明就不是這樣子……」長腿妹激動地噙滿淚水，「為什麼你不說哥哥姐姐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偏偏只說我呢？」我楞了一下，納納不知該說什麼，臉上寫滿了問號「那……我要怎麼說呢？」「你就說，我是垃圾桶撿來的，哇哇哇……」長腿妹潸然淚下，她的聲音悵然若失，又悲傷又哀怨。

    當下，讓我深刻的體悟到多年前那位老師的殷勤囑咐，父母的一句無心話語，有時會不小心刺傷小孩純真無瑕的玻璃心，留下不可抹滅的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