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享受生活

104.10.22

    曾經，整天圍繞在我身邊，媽咪長，媽咪短，的三隻小毛驢，在四季的遞嬗,日升月落裡一天天的長大了。曾幾何時，他們開始有自己的想法丶主張和意見，試圖掙脫牽他們己久的手，走他們想走的路。

    孩子們的獨立宣言，在在提醒著我，孩子有他們的路要走，我不該再將所有的目光全都投注在他們的身上，該是我走出家庭，重新開展自己人生的時候。

    在朋友的引薦下，我開始在國小代課，暗自思忖，這將會是一條兼顧家庭丶小孩和自我成長的平順路途，卻忘了再怎麼平坦的道路，難免會有出乎意料的坑坑洞洞阻擋著去路。

    當初決定要去國小代課的時候，曾經詢問過三隻小毛驢的想法。起初，毛驢們對於我的選擇，不但沒有太多的意見，還會興高彩烈的告訴我，他們某個同學的媽媽也在當代課老師，言語中似乎透露出「媽媽可以當代課老師」的訊息。

    擱在心中己久的一顆大石頭好不容易找到理由可以稍稍放下，喘口氣之際，三隻毛驢話鋒一轉，語出驚人的對我下了但書，你可以去當代課老師，但是不能來我們學校代課。這段話有如突如其來的狂風暴雨，驚擾了我不安的思緒。我充滿了疑惑，幽幽地探問毛驢們，為什麼? 毛驢們彷彿觸動開關般，噘著嘴爭先恐後的發表意見，因為你去我們學校，同學都會說，那是XXX的媽媽，我們會覺得很丟臉，所以，你不要去我們學校代課!

   毛驢們的抗議聲有如一波波襲捲而來的波浪無情地拍打著我。我，不禁啞然,沒有任何話語足以形容這麼沈重的感嘆。

   三隻小毛驢這會兒又開始嬉戲打鬧，你一言我一語的鬥嘴，客廳裡瀰漫著熱鬧歡樂的氛圍，我靜靜的呆坐在沙發上，腦袋裡亂七八糟的轉了又轉，一陣龐然的酸楚在心底掠過，想不到，一個在家為孩子把屎把尿，為家庭付出全部的媽媽，竟成為孩子們的深為恐懼的笑柄!

   顧及毛驢們心情，以及避免不必要的尷尬，代課之初，我都刻意避開毛驢們就讀的學校，選擇鄰近的其他小學。

   然而,一個始料未及的偶然搖撼了親子之間的僵局。

    春天,某個陽光和煦的星期一早晨，好不容易打點完孩子們的上學，換洗的衣物才剛放進洗衣機，一陣急促電話鈴聲響起，話筒裡傳來沈低丶厚實卻渾然陌生的男人聲音。

   這位男士一開始就很有禮貌地向我表明他的身份，我是XX國小的教務主任。聞言，心頭一驚，莫非孩子們在學校出什麼事?

   一顆忐忑不安的心噗通噗通地快速跳動，我咬著唇，忍住即將脫口而出的問號，耳朵緊貼著聽筒，靜靜的聽主任說下去。

   聲響再度透過話筒傳來，「請問老師今天有空可以來代課嗎？」「代課?!」毛驢們氣極敗壞的抗議聲又在我的腦海深處迥盪，我猶豫了，沈吟著該拒絕嗎？

   主任絲毫沒有察覺到我的顧慮，逕自地說下去:「是這樣的，學校有位老師的太太清晨生產，一時之間，找不到老師，可以請你幫忙?」主任焦躁不安丶措手不及的語氣，喚起我體內潛藏的俠女義氣情懷，學校有急事，需要人幫忙，而我正好有空，沒有道理不在這個緊急的時刻伸出援手，想都沒想就答應了。這一次的代課雖然接的倉促，不過，或許是表現不俗吧，竟然奇蹟式地開啓我在這間國小的代課因緣。

   毛驢們對於這個突如其來的轉變雖然有點兒不滿，不過還是善解人意地，以一付毫不在乎的口吻回說，隨便啦，都可以呀，但是......不可以到我們班代課。

   此後，每當我到孩子們的學校代課，念半天課的小毛驢吃過學校提供的營養午餐後，就會背起書包，拎著餐袋，慢慢的步行到代課的班級，當個小書僮。那個時候，我都是上中高年級的班，那些屬於大姐姐的學生們都會在下課時間拿餅乾丶糖果送給小毛驢，並對毛驢噓寒問暖，疼愛之情溢於言表。

  身為新手老師的我對班級經營尚在學習階段，每回上課，小毛驢就在台下觀課，課程結束，毛驢總是悄然挨近身旁，在我耳邊低語著，給我建議，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馬麻，你太溫柔了，要兇一點，我們老師都很兇!

  聽到毛驢的建言，我有點啼笑皆非的回說:「好啦，馬麻，下一次會再兇一點啦！」

  這學期，長腿妹進入小學，成為小一新鮮人，甫入學，面對全然陌生的老師和同學，內心裡隱約的翻動著對學習環境的不安全感。上學日，她最開心的就是有我代課的日子。每晩睡覺，她都會旁敲側擊的探問我，明天要不要代課?第幾節，在那一班?她一定會問得一清二楚，詳詳細細的，才會安心的去睡覺。起初，對於長腿妹的查勤，我都是丈二金剛的摸不著頭緒，不曉得她為何要問這些?

  有一回代課，碰巧在長腿妹班級附近。下課聲響，學生們開懷的追逐嬉戲，我片刻不得閒的手握紅筆，批改一本本作業簿，驀然眼角餘光瞥見長腿妹躡手躡腳的躲在窗邊，偷看我的一舉一動。當我們母女四目相對時，長腿妹羞澀的對我露出尷尬的傻笑，我朝她揮揮手，要她進來。長腿妹像是得到恩准般，立即衝進教室，在我耳畔呢喃低語，有時告訴我，她今天又交了那個朋友，有時低切的埋怨，他們太吵鬧了，被老師處罰或是又跟那位同學發生口角，都是一些校園生活的點點滴滴，然而，卻有一股平靜的愉悅在我們之間傳遞著。

   上課鐘響，離去前，長腿妹依依不捨地問我:「你下一節課還會在學校嗎？」長腿妹睜大圓亮丶凊澈的雙眸，等待我的答覆。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長腿妹緋紅小臉就會露出雀躍的笑容，有如翩翩起舞的蝴蝶般又蹦又跳，眼睛閃耀著期待的光芒叮嚀我:「馬麻，我下一節課，還會再來哦…」

   如今，小一生活己過了二個月，現在告訴長腿妹，我有那幾節在學校代課，她還會語帶炫耀地說:「今天，我沒有空去找你，我要和同學玩.......」這般話語聽得我啞然失笑，小女孩翅膀硬了，不需要老媽子。不過，嘴裡縱然酸溜溜的叨念，內心裡還是很慶幸能在代課這段期間，陪伴她度過幼小銜接的適應期。

  十一月中旬，從主任的手中接過一張中年級的代課通知，一長串的資料裡，「三年X班」這四個字頑皮的跳到我的面前,這不是大眼妹就讀的班級嗎，天空頓時雷電交加，轟隆作響，這下子，我完蛋了!

   晚上，我支吾其詞地向大眼妹吐露實情，只見大眼妹面無表情的直盯著故事書，頭抬也不抬，緩慢地吐出了一聲:「哦…」，然後，什麼話也沒說。這下子，換我這個當媽的開始緊張了，小妮子是同意還有不同意，我去代他們班的課呢？約莫是晚餐時刻，我指尖掐著菜葉，每摘一葉菜，嘴裡不停的猜測著，她是同意呢?還是不同意呢?

  代課的那一天，我變成做錯事的小孩，戒慎恐懼的去上課，深怕被人家發現我的秘密，代課老師是大眼妹的媽媽。只是儘管我想盡辦法要掩飾，紙還是包不住火。大眼妹的同學一看到我，便詫異地睜大雙眼，怯生生的跑來探問:「你是大眼妹的媽媽嗎?」也有早己認識我的同學直接衝著我就喊:「大眼妹媽媽!」唉唷，這下子真的糗大了!

   同學們熱切的圍在我身邊嘰嘰喳喳，在這同時，大眼妹卻躲得遠遠的。她用無辜的大眼睛望著我,冷眼旁觀著所有的一切。

   我被眼前這一幕鮮明的對比給震懾住，擔心、害怕、緊張、不安各種心情霎時全湧上來，「大眼妹能夠接受我是代課老師嗎？」

  兩天後，放學時刻，大眼妹甫進門，便迫不及待的對我說了一件在學校發生的趣事。這一天上課，體育老師問他們，代課老師好不好?沒想到，大眼妹的同學紛紛向體育老師告狀說:「代課老師很兇!」，更有同學直接跟體育老師說，代課老師就是大眼妹的媽媽。

   此話一出，體育老師不解的向大眼妹確認。故事聽到這裡，我緊張的追問大眼妹，你怎麼回答?大眼妹眉開眼笑的回說，我就很大聲的對體育老師說:「對呀，她就是我媽媽!」

   大眼妹清脆瀟灑的笑聲迥盪在屋裡;淘氣的話語裡，還帶著一絲絲的得意。這一刻，我切實的體悟到大眼妹真的己經接受她的媽媽是代課老師，這個曾經令她尷尬為難的身分。

   現在，每每接到代課任務，大眼妹和長腿妹都會問我，代那一班?不時，還會嗲聲嗲氣的抱怨，為什麼都不代她們班的課!

   在戲謔的笑語中，我想起曾經讀過的一段文字:「給你困難，給你絕境，是要你學習不放棄，只要不放棄，順境自然到來。」上天雖然擺了顆大石頭擋在前進的路途，不過，我還是堅強的走過來了。因為這一股堅毅不拔的心志，讓我可以在追求自我實現的繁忙時刻，同時，感受到女兒們嗲聲嗲氣撒嬌的幸福。

    話雖如此，但是，光靠我自己一個人辛苦的堅持是絕對不夠的。這一路走來，有沮喪丶困頓丶迷惑丶疲倦以及忙碌和混亂，賴以依靠的莫過於，家人的支持以及一群疼愛我的朋友的陪伴。

    不論是生㓉上的朋友還是FB上的好友，因為你們的鼓勵，我才有勇氣走出封閉的象牙塔，度過徬徨無惜的低潮期，一步一腳印的邁向這些年來未竟的夢想，另外，也要謝謝三隻毛驢們對我的體諒與包容，時常放了學，還無法回家休息，必須拖著疲憊的身軀跟著我到處代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