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享受生活

109.04.26

  親子共處，就是盡心地在每日的生活中表達關懷與照顧。——— 蔡穎卿

  屋子籠罩在寂靜的氛圍，靜得劃不開，剎那間響起蹦蹦的聲響，這腳步聲一聽就知道是兒子的。「這麼晚了，你不睡覺，下樓做什麼？」我語帶微慍的探問。「我突然想起有個東西要拿給你。」兒子在解釋時，邊往一樓奔跑下去，「明天再拿就好了，先去睡覺。」我的擔憂淹沒在砰然作響的聲浪裡。 過了半晌，他出現在我的房門口，指尖掐著一張淡綠色紙，「這給你。」我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弄糊塗了，從閱讀的小說裡抬起頭，狐疑接過那張紙，努力睜開惺忪的睡眼，想要看個清楚，「准考證」三個字和兒子的大頭照映入眼簾，當下，恍然大悟了。

    好奇地翻看眼前這張准考證，在幽遠的記憶裡探索，曾經屬於我的那張國中准考證是什麼模樣呢？可惜，它已經遺留在青春懵懂的歲月裡了，唯一有印象的是當年為了選填志願，和家人起衝突，家人希望我念護專，畢業即就業，不用再拼大學，但我天生怕見到血，一想到將來要為病人止血擦藥，要進開刀房看到開腸剖肚的血淋淋畫面，就讓我驚恐的退避三舍，況且，要好的同學都去念高中，我當然也想跟著她們一樣。歷經一番家庭革命，好不容易如願的上了高中，可想而知，高中三年為了拚大學也走過一段難以言喻的艱辛與煎熬的時光，但因為是自己的選擇，再怎麼辛苦，也甘之如飴。韶華遞嬗，輪到兒子做選擇了，彷彿舊劇重演，同樣也希望他能依著我們的期望，依著我們規劃的學習路線走，想當然爾，這個提案必定遭到兒子無情的否定，誰願意走他人規劃好的路呢。國三的兒子就像當年的我，為了實現夢想，會主動尋求老師和學長的經驗來消彌我們的顧慮；為了不錯失機會，他會留意需準備的資料，配合學校的步調完成報名程序。透過無數次長談溝通，漸漸地，我們明瞭兒子的選擇是經過深思熟慮；也體悟到，未來，人生的這條路他得自己走，生命的關卡他得自己度過，所有的成就和挫敗他都得要自己承擔，這樣他才能夠學會如何掌握自己的生命，才有機會變成成熟獨立的男人。誠如洪蘭教授所寫的，「每一代都有每一代的命，做父母的只能替孩子準備行囊，無法替他出征。」即然如此，就放手讓他走自己想要的路吧，走一條可能跟多數青少年截然不同的路。

 「老師說，可以拿去廟裡拜拜。」兒子的話將我神遊的思緒拉了回來，轉頭迎上他的視線，那清澈的雙眸裡似乎透露些許渴望與請求。「記得要在香爐上順時鐘繞三圈喔！」

我一聽，詼諧地回他：「可以逆時鐘嗎？」

話剛落地，兒子瞪了我一眼，沒好氣地反駁：「逆時中要罰一百萬，妳要嗎？」（時值防疫期間，若違反規定會被罰鍰）

我露出一抹淘氣的笑容，連忙求饒：「我那來的一百萬，算了，我還是順時鐘（中）好了。」

記憶裡，參加聯考，父母似乎未曾到廟裡拜拜祈求，或許是放心，或許是忙碌吧。原本打算將准考證影本隨同其他重要文件收放在抽屜裡，是兒子的想望提醒了我。可是，這城市裡，何處有供奉文昌帝君呢？兒子發現我的煩憂，不假思索的向我借手機，要上網搜尋，「我們家附近的新興宮，裡面有文昌帝君可以拜，另外還要準備蔥（聰明）、芹菜（勤勞）和三樣水果，不可以有蛋，會考零分，還有......要準備筍子和菜頭，我要的。」你要的，什麼意思？「我需要考試順利（筍子）和好菜頭。」我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平日看兒子漫不經心的模樣，以為他不將會考當一回事，沒想到，他是深藏心底，不願讓人看到。母子間的對話一來一往，笑鬧間，驚覺兒子在歲月的醞釀裡，不知不覺地從男孩蛻變為男人。

星期日一大早，我便到市場採買所需的物品。午后，我們來到新興宮，一間具有悠久歷史的宮廟，移居到此快十年了，日日從廟前經過，卻從未入門問候，如今，為了兒子，有了理由，有了動力登門拜訪。供品放上桌，捻香，兒子一臉茫然的望向我，向我發出求救的訊息，鮮少有求神拜佛經驗的他不懂得如何跟神明對話，一抹了然於心的微笑浮上我嘴角，走到他的右側，在耳畔喃喃傳授，一句又一句，那些母親曾教導給我的禱語，「告訴文昌帝君，你叫什麼，住那裡，今年要參加國中會考，請文昌帝君保祐你考試順利，能夠考上第一志願。若能如願，日後會準備水果來答謝。」香柱裊裊飄著煙，彷彿要將兒子的心聲傳到天上，傳到神祇慈悲的耳中。

「要不要向文昌帝君求枝文昌筆，讓你下筆如神?」老公踱了過來，向我們提議。 兒子愣了一下，納納不知該説什麼，我暗自揣想：「萬一求不到，兒子的心情不就更恐慌!」正在猶豫是否該開口阻止之際，兒子點了點頭，我啞然不知所以。

我們重新站回神明面前，這次手裡拿的不是香，而是茭杯，肅穆的廟宇響起一聲清脆的啪嗒聲，茭杯落地，是笑杯。我和兒子頓時傻眼，不知所措地面面相覷。文昌帝君不同意，莫非在暗示兒子無法如願考上第一志願?廟公聞聲走近一瞧，指點我們再向文昌帝君祈求看看。

茭杯被溫柔的捧在掌心裡，兒子收起嬉笑的表情，眼神專注地複誦禱語；我的手心冒汗，情不自禁地向上天吶喊，拜託，請應允這位少男的心願，賜予堅強的力量，讓他有勇氣迎接人生的第一場戰役。啪嗒聲再度響起，是聖杯！我們噓了一口長長的氣，默然……

步出宮廟，布穀鳥在屋薝上鳴叫，提醒了我，二十四節氣已經來到了穀雨 ———農作物萌芽時刻，讓未來充滿了希望與不確定。這時，兒子心有餘悸的向我吐露方才的心境：「還好第二杯就有了，超恐怖的。」

我笑了，兒子啊，媽媽能做的就這些了，接下來，就靠你自己了。還有，提醒我，考完試要再來還願。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