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享受生活

  108.09.20

   國中生課業壓力大，功課很多，不論是遇到家有國中生的媽媽或是FB上的討論，大家都是這麼說，都是有致一同地認為。對於這股龐然的壓力，我卻渾然未覺。兒子每天下課依然抱著厚厚的小說猛啃，諸如，冰與火之歌(奇幻小說)、首席御醫(官場小說)、假面飯店(懸疑小說)、龍紋身的女孩(犯罪小說)，他一本拜讀過一本，家裡一到三樓全散放著他借來的小說，連廁所裡的馬桶水箱蓋上都無一倖免，漸漸地，連不愛看書的老公都感染上這股濃濃的書香氣息，捨棄他的舊愛，手機，琵琶別抱新歡，小說。常常，在寧謐的夜空下，父子倆各據客廳一隅，手裡捧著一本書，專注的讀著一字一句，父子間的對談也圍繞著小說內容，久而久之，我不免困惑，「你不用寫功課嗎？」「聽說有國中生每天都熬夜到十一、二點，你怎麼不用？」兒子露出一抹詭譎的神情，笑而不答。

我恍如置身霧境般，眼前一片矇矓，茫然，莫以名之。

今年，夏至，大眼妹國小畢業。暑假裡，我買了二本複習國小課程的自修讓大眼妹寫，希望藉此空窗期將國語、數學的基本概念學得更紮實，以能順利銜接國中的課程，然而，這番美意卻讓親子關係陷入劍拔弩張的緊繃氛圍；我們不斷地在「該寫幾本？」、「該寫幾頁？」間拉鋸。一天，母與女又為了家課，僵持不下之際，兒子突然開口道：「你可別以為可以像我這樣每天看小說，還可以考得不錯。」「我是有練過的，不要學我，要不然，你的成績會慘不忍賭。」

「練過？!」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兒子還需要手持倚天屠龍劍，找尋武林秘笈、閉關修鍊嗎?

霧更深，更濃，濃到我看不清楚前方崎嶇蜿蜒的路。

時序進入處暑，大眼妹正式成為國一新生，開展她另一頁學習旅程。開學後第三天，大眼妹滿臉憂愁的找我商量，「我今天功課很多，可以不要寫自修嗎？」我沒深思多久便輕輕婉拒。

二年來，兒子每天都跟我哭訴，他的功課很多，希望可以免去我給的家課。但，我一次又一次的受騙上當；領到「免寫媽媽作業」特權的兒子，非但沒有認真的坐在桌前寫老師派給他的功課，還躲著我背地裡偷看小說，成績一落千丈，於是，我開始不理會兒子的哀兵之計，學著冷漠，學著固執己見─當計謀無法得逞時，兒子總是這麼的指責我。

國中生的課業沒有很繁重，我斬釘截鐵地認為。

夜晚，一片闃然無聲，灰黯的屋內有一盞燈兀自燦爛的亮著。

我輕敲房門，門扉開啟的剎那間，一張蒼白、憔悴的臉龐闖入我的眼瞳。狐疑、不解、驚惶、擔心……頓時湧上心頭，「這麼晚了，妳怎麼還不睡？」「功課還沒寫完啊。」

我好奇的湊上前一窺究竟，大眼妹彷彿看到抓到浮木般，無法克制地紅了眼眶，叨叨絮絮吐露內心的委屈，「我有數學、國習、生物、歷史、地理、公民要寫，總共快四十頁，這麼多我怎麼寫得完……」

半夜十二點，大地沉寂酣眠，我又再度走進女兒房，「寫完了嗎？」女兒朝我點點頭，「寫完了，就去睡吧。」女兒噘著嘴，露出無奈的眼神，從書桌一旁拿出聯絡簿，「還有這個沒寫，學習日誌。」

一聲長長的嘆息劃開沉重的黑暗。

這般情景，日復一日，大眼妹的眼圈像貓熊一樣越來越黑；當國中生的媽已經快三年了，頭一回，感受到所謂的「國中課業壓力」。

可是，兒子為什麼沒有呢？

這一次，或許是體認到紙包不住火吧，兒子終於肯說實話，「她的情形叫做正常，我是不正常的國中生活。」這番出其不意的回話，引起我的興趣，不禁好奇探問，兒子嘴角泛起得意的微笑，眉飛色舞地告訴我，同學間的團體合作、科任老師將注意力集中在三年級，無暇關注他們，以致課業量少……不可言說的校園秘聞。

大眼妹小聲嘀咕著不滿，「我也好想過不正常的國中生活……」

「不行喔，你可別學哥哥，哥哥可以在五分鐘內立即背好下一堂課要考的英文單字，你就沒辦法，你要一步一步慢慢的學，就像我一樣。」

「像我一樣」這句話不經意地碰觸心靈深處，喚醒記憶中往事，隱隱約約看到一個女孩在挑燈夜讀。我總是花費很多時間在理解與反覆的練習，每每疲憊不堪之際，我總是止不住的自怨自艾，為什麼我不能夠像那些可以秒速記憶的同學，只需花費少許的時間，就能考取高分呢？我曾嘗試去修鍊這種快速學習的超神力，但卻徒勞無功，我根本無法短期記憶，時間的壓迫，讓我緊張，讓我腦中一片空白，根本記不住任何知識，雖然，最後我豎起白旗，放棄了，雖然我的求學之路順遂，但是，我就是不能接受這樣的自己，又笨、反應又遲鈍，像一隻蝸牛般慢吞吞。

直至我養育了三個個性截然不同的孩子，直至我誤打誤撞的走進教育圈，接觸到各式各樣不同性格的學生，才驚覺每個人都有其獨特的天賦與學習步調，我就是我，不可能成為心中那個天資聰慧的學霸。

生命跌跌絆絆走到四十，透過歲月的洗鍊，我才有機會認清自己的學習習慣，開始接受不完美的自己，同時也體悟到作家楊照曾說過的這句話：「只有人到中年，才能全然瞭解並享受自己的青春。」

我還是那隻緩慢爬行的蝸牛，一步一步扎實的、專注的，不厭其詳的學習每一種知識，這次我靜下心，享受那份優雅、從容。

霧逐漸散去，眼前豁然開朗。

我們圍坐小餐桌，各自做著自己的作業，那份屬於自己的課題。兒子思考敏捷，反應快，不一會兒就寫完我給他的家課，五本自修，共十頁的練習題；女兒還在慢慢地寫，寫學校老師派給的數學作業，半個小時過了，她還在正數、負數間奮戰，嘴裡碎碎念著：「負5減7等於12。」恍如鬼打牆，不管怎麼繞就是找不到出路。

「你完蛋了!」兒子插科打揮地逗弄大眼妹。

「數學好難喔，媽媽，為什麼我不能過不正常的國中生活……」她大眼妹無助的語氣隱藏著不切實際的盼望。

「媽媽念國一時，剛學也覺得很難，腦筋老是轉不過來，尤其是負數，可是，多練習幾遍，熟悉了規則，就自然會解題了。」我分享自己的經驗，企望能幫助大眼妹脫離挫敗沮喪的幽谷。

從六年級邁入七年級，學習內容變得複雜艱深，大眼妹面臨到學習上的困境，生命的嶄新挑戰，我所能做的只有陪伴，將自己的生命經驗傳承，引導她一步一步認識自己，了解自己，進而摸索出適合自己的學習方式。

今夜，那一盞燈仍舊燦爛的亮著，我站在房門外，對著房內的女孩呢喃細語，加油，堅持下去，雖然學得慢，但所有的努力與付出都不會白費。

至於，國中壓力大不大？我看一眼右手邊還在看小說的國三生，又看一眼左手邊低頭寫功課的國一生，說真的，我仍舊摸不著頭緒。